专访：不能只用增长率去衡量"经济奇迹"

德国之声：北京今天公布了2016年度的经济数据，去年的增长率为6.7%,是过去26年以来最低的一次。这意味着什么？ 调整性下滑？抑或是中国经济奇迹的终结？

多丽斯·菲舍尔（Doris Fischer）：我不赞同只用经济增长率去衡量"经济奇迹"的做法。首先这次的经济增长率是各方预料之中的，和前年的水平也基本持平。6.7%的增长率略高于一些国际机构的预估，但和中国政府制定的增长目标基本吻合。这一数值再度证实了中国经济增长会逐步放缓的普遍预计。毕竟中国经济的总体规模已经越来越大，在此基础上，如果仍保持两位数的增长率，那将是非常不健康的。十年前，中国确实曾有过两位数的增长率，但没有人指望中国能长期保持如此高的增长速度。

经常会有各种机构向我咨询中国经济增长率的问题。我们当然没有其他的数据库，所以，一般来讲，我都会向他们提供中国官方的统计数字或者政府制定的经济发展目标。至于这些官方数据在何种程度上反映了经济发展的真实情况，我只能说目前我没有太多的理由对这些数据提出质疑。过去两三年的经济增长虽然有逐年下降的趋势，但总体上保持了稳定。从这个意义上，这种相对稳定的经济增长率完全没有反映出过去几年市场氛围的剧烈波动。市场氛围近来已经有所好转，但是在一两年前，市场氛围曾经非常消极。但这种消极情绪完全没有在经济增长率上得到体现。因此，我要说，无论今后的经济增长率是6%，还是3%，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对未来中国经济发展是否持乐观的态度。

德国之声：您刚才谈到了中国经济数据可信度的问题。最近，中国辽宁省省长首度承认，2011年至2014年该省财政收入至少多报了20%。这是否让人有理由对中国整体的经济统计数据也产生怀疑？

多丽斯·菲舍尔（Doris Fischer）：辽宁虚报的数据涉及的是财政收入。按照官方的说法，地方根本没有大规模虚报数据的可能性，但辽宁显然是做到了这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辽宁这一次不是在专业圈中，而是向公众社会坦诚了虚报数据的问题，这在以前确实很少见到。虚报数据同中国的奖励机制有关，毕竟地方官员向上一级虚报政绩，可以获得提升或者奖金。我认为，中国政府正在努力改进和取消这类错误的激励机制，当然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因此，我们确实没有办法完全排除虚假数据的问题，事实上，这类问题在其他国家和企业也存在。中国的特殊性在于，同经济界人士接触的过程中，你会发现他们比较悲观，但是公布出来的经济数据却很不错，这就很难免让媒体界人士产生对经济数据真实性的质疑。不过，中国的整体经济形势还是比较稳定的，虽然面临转型的辽宁出现了一些问题，但也有很多省份经济发展形势非常好。

德国之声：不仅是辽宁在进行经济转型，习李领导下的本届政府也在积极推进中国整体的经济转型：希望改变中国廉价产品世界工厂的形象，使中国成为一个革新型科技型的经济大国。您认为，中国能成功转型吗？

多丽斯·菲舍尔（Doris Fischer）：中国的经济转型不是能否成功的问题，而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那种基于劳动密集、低标准环保和劳保、面向出口的经济发展模式不可能在中国得到长期维持。中国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希望建立另外一种发展模式。事实上，在创新型和高科技领域，中国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现在最大的挑战是，如何为这些新兴经济力量提供良好的发展空间，使它能够合理弥补劳动密集型经济和重工业领域下滑造成的空档。经济转型一定要以适当的速度推进，以避免引发社会和政治的动荡。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使命，无论是中国政府，还是国际社会，都希望中国能够通过和平的方式实现这一转型。

德国之声：唐纳德·特朗普今天（1月20日）正式就任总统。他竞选期间，曾多次指责中国操控汇率，剥夺美国就业机会等等。您认为特朗普治下中美经贸关系会如何发展，中美间有爆发贸易战的危险吗？

多丽斯·菲舍尔（Doris Fischer）：如果特朗普真会像他此前宣布的那样，一上任就会对中国产品征收高额关税，那中国政府一定也会作出激烈的回应，这样就很有可能引发贸易战。但我很怀疑，特朗普会这样做。我希望，中美两国政府会尽快就此问题展开交流。我不是研究特朗普的专家，不过，好像现在也没有什么专家能够预测特朗普今后的施政方针。特朗普在国际政治舞台显然还没有太多经验，他对他的国际政治伙伴或对手都缺乏了解。他确实在竞选中承诺会对中国采取严厉的措施，但只要中美双方领导人能够展开交流，我认为事态就不会很严重。我再强调一点，目前没有人能够预测特朗普的施政方针。

多丽斯·菲舍尔（Doris Fischer）是德国维尔茨堡大学的中国经济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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