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村繪本案：被告五人發佈煽動刊物罪成

（德國之聲中文網）香港區域法院法官郭偉健週三（9月7日）宣判，言語治療師總工會5名理事：黎雯齡、楊逸意、伍巧怡、陳源森及方梓皓，因為出版3本有關「羊村」故事的兒童繪本，「串謀刊印、發佈、分發、展示或複製煽動刊物罪」罪名成立，面臨最高2年監禁。

這5人分別為25至28歲，全都是言語治療師，案發時分別是時任言語治療師總工會主席、副主席、秘書、司庫和理事。

羊村繪本案是香港逾50年來，首宗不認罪受審後入罪的煽動刊物案。煽動刊物罪初犯的最高刑罰是入獄2年，但各被告由去年被捕至今已還押12至13個月。法官將於9月10日，即中秋節當天，聽取被告的陳情和判刑。

工會自2020年6月起出版「羊村」系列兒童繪本，包括《羊村守衛者》、《羊村十二勇士》及《羊村清道伕》。繪本描寫「羊村」和「狼村」數個不同的故事，講述大灰狼對羊群的威脅，以及羊村如何合力對抗狼群，被指影射示威和中港矛盾。

負責此案的郭偉健法官同時是國安法指定法官，裁決原訂於下午2點半進行，但兩度臨時押後，最終他5點多才現身宣判，但沒有交代原因。郭偉健頒下67頁判詞，列出本案的6大爭議點，並逐一駁回辯方的論點。

羊村故事如何煽動？

郭偉健法官裁定全部繪本都具煽動意圖，強調不止源自其文字，還有它在兒童腦海中造成的後果。他指，只要閱讀任何一本涉案的繪本後，馬上會產生「狼是邪惡和羊是善良」的觀感，前者是侵略者而後者受欺壓。

他同意，用寓言教導小孩普世價值是沒錯的，告訴小孩遇到壞人傷害他們便要保衛家園和反抗，也沒有不對。不過，他指寓言故事的角色不應連結到真實人物，最大的問題在於兒童看完故事後，會被告知那是真實的——讀者是羊群，而中國和香港政府是傷害他們的狼。郭指出，繪本在書末附上反修例運動的時序和背景資料，雖然辯方稱是紀錄發生過的事，僅代表部分公眾的看法。

郭偉健認為繪本誤導兒童，令其相信中國政府帶著邪念來港、摧毀快樂生活和奪走他們的權利，反映被告不承認中國恢復對香港的主權，引起兒童憎恨中央政府。「被告明顯拒絕接受香港回歸後的憲制秩序」，令兒童誤信中央政府帶著隱藏動機派特首去傷害他們，導致他們藐視特首。另外，郭偉健認為部分情節令兒童藐視法院、檢控部門和警察，「兒童會誤信如果他們不服從，他們便會被送去監獄」。

對於辯方稱故事結尾是開放問題，無意灌輸特定意念，法官如此反駁：「若說兒童能夠有開放的頭腦去決定答案，是虛偽的講法。從書本結構來看，顯然地兒童的想法會被故事引導，當他們的思想被侷限於某種模式時，所謂開放答案只是一個引導的答案。」

煽動罪限制自由？法官：實屬必要

辯方的主要爭議點之一，是認為煽動刊物罪違反《基本法》和《香港人權法》保障的言論及出版自由。律師亦舉例澳洲、加拿大、印度、新加坡、肯亞等多國，皆已相繼廢除煽動罪。

法官郭偉健在判詞中指，2019年反修例運動的「暴動參與者」主張港獨或自決，不認同中國對香港的主權和「一國兩制」。他指國安法實施後，「明顯地，這些人沒怎麼改變態度，他們只是變為地下化，動亂的種子依然存在」，政治情勢表面上平靜但實質「非常不穩」。

他指香港有一個「待癒合的憲法傷口」，為了保障國家安全和維持公共秩序，煽動罪對言論及出版自由施加限制實屬必要，有關限制與社會利益之間已取得合理平衡。對於辯方提出的海外案例、國際文件等佐證，他認為統統作用不大，因為香港的政治社會狀況及維護國安法例與外地不同。事實上在審訊期間，控方亦曾引用遠至19世紀的英國案例。

控罪指各被告串謀發佈煽動刊物，引起對中央及香港政府的憎恨、藐視或離叛，慫使他人不守法等。辯方質疑罪行字眼定義過於模糊，加劇人們自我審查，不合比例地限制自由。

郭偉健指，雖然「憎恨、藐視、離叛、不滿」等字眼是形容主觀感受，但法庭會依據客觀事實和日常生活經驗來判斷有否產生這些情緒。他認為一般人同樣可以靠自身經驗，決定他的言行是否帶有煽動意圖，有需要時可尋求法律意見以避免犯法。而條例有豁免部分情況，例如指出中央或港府的錯誤不算煽動，因此控罪字眼並非含糊不清。

法官：煽動罪是分裂罪前奏

郭偉健還在判詞提及聯合國經濟及社會理事會1984年訂立的《錫拉庫扎原則》（Siracusa. Principles），該《原則》訂明只有在保護國家存在、領土完整或政治獨立「免於武力或武力威脅時」，政府才能以國家安全為由限制人權。

郭偉健指它對國家安全威脅的定義很可能已過時，「除了武力之外，現今一個國家的領土完整還會受謠言和假資訊威脅，令人民不再信任政府，導致社會動亂」，所以煽動罪是保護國安的重要工具。

對於是否要依循「普通法意圖」原則，即涉及煽動暴力才算犯法，他不同意，並反指暴力不是現今推翻政府的唯一手段，散播流言和仇恨甚至可以是更有效的武器。他更引述國安法條文，稱分裂罪也可利用非暴力手法，「由於煽動罪通常是分裂罪的前奏，所以把普通法意圖融入煽動罪定義，並不符合國安法和香港法例以一個整體維護國安的原意」。

分析：法庭對言論自由理解大倒退

聯合國人權事務委員會7月底發表的香港人權狀況報告，明確敦促港府廢除國安法和煽動罪，批評國安法不符《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保障的權利和自由，羊村繪本案中有辯方律師亦以此作為結案陳詞的論據之一。

美國喬治城大學法律學院亞洲法中心學者黎恩灝認為，法官迴避了聯合國的關注和外國案例，顯示香港法庭愈來愈自我孤立於西方司法傳統，而裁決亦未能有力說服公眾為何煽動罪合憲。

黎恩灝說：「判詞強調《公約》仍適用於香港是很大諷刺，裁決背道而馳，反映法庭對言論自由的理解倒退至殖民年代。」他向德國之聲表示：「這次結果發出強烈訊息，香港法院愈來愈傾向把所謂捍衛國家主權凌駕於基本人權之上。」

煽動刊物罪由港英殖民政府在1938年訂立，針對反英的異議分子。雖然並非國安法罪行，但終審法院早前定調煽動罪屬於危害國安類的罪行，因此適用國安法的嚴格保釋門檻，此案法官郭偉健亦是國安法指定法官。

判詞多次引用國安法，黎恩灝認為反映國安法元素正在改變現有的普通法刑事審訊內涵。他指，法官雖沒回應國安法是否凌駕基本法，但在現實操作中，法庭很容易在審理煽動案時以國安法為擋箭牌，合理化刊物的煽動意圖。他擔心：「煽動罪沒有檢控時限，會成為政府很好的工具去追究國安法時代前的反對言論。」

羊村案在區域法院審結，案例雖未具約束力，但成為同類案件的參考指標。煽動刊物罪亦被用作起訴新聞工作者，《立場新聞》前總編及署任總編正因此罪還柙候審，訂於10月底開審。自國安法實施以來2年多以來，已有數十人因不同的煽動罪名被捕和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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