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記者品讀木子美
2006年12月27日尋常午後,北京五道口:潮流之地人潮湧動,來往的皆是年輕臉孔。褲腿捲至七分,頭髮高高束起,時尚衣衫外,腰帶紐釘密佈。女孩蹬著尖頭鞋搖曳生姿,透過迷你軍用夾克的破洞,她繁復的紋身若隱若現。她們在一個櫥窗和另一櫥窗間遊走,孜孜不倦淘揀著最in的時裝,最hot的音樂。在五道口,你窺見年輕的北京--肆意喧囂的80後,據說是被嬌寵的獨生子女,缺乏承擔責任能力的自我族群。
這享樂主義者的樂園,正是同木子美會面的最佳場所。木子美本名李麗,年方二十八,曾任職於南方一家雜誌社的性專欄。2003年6月至11月間,她在部落格中國發表遺情書,一度造成轟動。事隔三年,遺情書已成歷史,木子美也自廣州北遷,她卻仍常收到陌生男子曖昧的電話;走在北京街頭,她依舊使人側目。
座落在五道口的雕刻時光好似環游世界者背上的行囊。阿拉伯燈輝映,墨西哥布藝點綴,印度音樂耳畔繚繞。此時,咖啡店裡木子美的出現卻讓我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並非想像中的野玫瑰。相比窗外年輕幾歲的潮女們,她毫不起眼。這世界上運速最快的國度裡,三年就隔了代。女大學生們的對照之下,木子美這個女子,已近芳華不再。
由於遲到了一小會兒,她非常友善地抱歉。明顯的眼袋訴說著主人的疲憊,在身量普遍不高的中國女性中木子美仍嫌矮小,髮型也過了時。這樣子的她和部落格裡的挑釁風格不太對得上:平鋪直敘的流水賬下她信手描畫著性,好像往麵包上塗抹奶油般輕易。同色情文學裡卡薩諾娃的雕琢風格,卡特琳娜的裸露癖好,甚至於慾望都市的同行凱瑞相比,木子美統統不搭界。
搖滾歌手,酒吧老闆,戀襪癖者以及模範父親,形形色色的男人在遺情書中魚貫登場。個人私密性愛,群體狂歡她照寫不誤。陰莖被喻為活塞,高潮被比作煙火。就這樣,她的部落格最高訪問量達到了三千萬。當時,中國媒體稱木子美為無畏的自我主義者,只為追求最大的趣味。有人視她如洪水猛獸,有人為她擊節叫好,不過在中國,她的存在卻不可能被忽略。這個國家當然飛速前進著,但是當集體利益和個人趣味對峙的時候,共產主義的正經和孔孟之道的教條仍有其一席之地。
這個下午,久經媒體歷練的木子美表現得更像樂於交流的談話對象。從「木子美"三個字在世界第一大國的家喻戶曉,到此後的生活,她侃侃而談。片刻她便強調,相比私人喜樂之類的話題,自己更願意說說社會責任感。「如今的年輕人不再從整體或者大方向上去考慮問題,"她說。她認為自己更像一個性啟蒙者,甚至於一個為自由而戰的人。她試圖在男人面前證明這一點。儘管他們堅信,自己必須在床上把握主動。對於通常竭力在三十歲前立業成家的中國女性而言,木子美自信也具典範作用。
那麼木子美究竟承擔了怎樣的社會責任?她是一個叛逆者,一個批判者,一個誘導者?如果人們真的這麼看待她,她似乎必須獨自承受中國性革命重擔。通過最為極端的方式,木子美同傳統中國文學概念決裂,她另類的日記描寫在中國共鳴甚少--比如以毒品和性為主題的棉棉,或是只能在海外發表作品的春樹等。
„瞭解一個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同他上床。「當說出日記裡常出現的論調時,她看來活脫脫一個啟蒙的智者。木子美反復強調同陌生人相愛和改換性伴侶所帶來的樂趣,因為維持單一的感情反而更加辛苦。對於自己的過去,她明確表示並無悔意。這些語錄自有其說服力,但是不能否認,她精疲力竭了。在經歷了七十多個男人之後,她已經很難再相信世間還有真愛,近年來,只有在與同性的相處中她才能汲取些許安全感。
木子美在京簡陋透風的住宅裡,除了一隻圓溜溜的貓似乎便無其它。現在的她,注意力從自身和自己的存在轉移到社會的真實上,對於網路的興趣也逐漸淡去,部落格不再是中國通向廣闊天地的大門了。最近她常常帶著相機走上街頭,隨機採訪年輕人,主題已不關乎性,然而方向並沒有改變,那便是--自由。蘇姍娜.麥斯莫/文卿(編譯)